莫问。

见之难忘。

无题(终)

卡修斯捂着流血,看着布莱克像看陌生人。


日落时分。

卡修斯本着习惯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山顶,见到布莱克也不意外,只是不像平日嬉皮笑脸地说,你来了啊。

布莱克向他走近,墨发和脸上的阴影对比日落,苍凉又无奈。“卡修斯。”相对无言,他轻轻伸手触碰卡修斯的伤口。

卡修斯后退半步,“嘶。”

卡修斯神经大条,也不懂包扎,只马马虎虎往伤口上塞草药。布莱克心疼了一下。“对不起。”他帮他理好衬衫上的褶皱,“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,会死的。我不希望你死。”

面前这个人,上山之前还一直在憎恨他,伤口隐隐作痛,心想怎样都不要再理他了,恩断义绝。可那个人只消一句对不起他就已经投降,怎样都没关系,意外、救赎、沉默、沉默、伤痛,没关系,只要最后是你就好。“布莱克。”卡修斯握住他的手,“全都告诉我吧,我想知道。

日落映在卡修斯眼中,他却在那里看见星辰。

三.

其实也不是生来就不会笑。

七岁吧,那几天总是阴沉沉的,格雷斯黑云密布,空气微凉。正是小孩子不愿穿棉袄的年纪,布莱克自知感冒了,却也照旧到外面撒欢,到处都是他称兄道弟的好友。嘴上喊口号英雄布莱克宇宙第一,却很少好好学习过,靠着天资聪慧成了小霸王,一天天玩下来脸都笑僵了。

有时候在想,七岁以前是不是把一辈子把一辈子的快乐都消耗完了。

回到家里习惯性地叫爸爸妈妈,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番血腥。每一个人都倒在地上,偌大的圣坛,以鲜血为饰物。爸爸、妈妈、哥哥、姐姐。

“布莱克。”

“爸爸!”他踉踉跄跄地跑过去。

爸爸胸口的长刀正中心脏,再多说一句话大概都会断气。

爸爸颤抖着把一份卷轴放进他手里,用尽全力说了一个字。

“跑。”

不想丢下爸爸,不想丢下家人。可家族只剩他一个人了,光明守护者家族。是谁杀了他们?布莱克揉掉眼泪,把卷轴抱进怀里,没命地跑出圣坛。

从没在格雷斯见过这群人,每个人都身穿长袍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不知道他们是谁,布莱克接近时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恶意。他躲到一旁的巨石后,再一次揉掉眼泪,深深地呼吸。

“没有找到暗影卷轴。”青袍人走到黑袍人面前,声音难听,布莱克头皮发麻,暗影卷轴,他手里拿的就是。

“废物,再回去搜仔细,一定在光明圣坛,除非有人带走。”黑袍人说。

“我们回去搜。不会有人带走,他们没料到我们会去,不会转移卷轴。放跑了他们最小的儿子,那么小的肯定连卷轴都没见过,逃命去了吧。”青袍人说。

“也就是,光明守护者家族不复存在了。”

“是的,威斯克大人威武。”

布莱克把卷轴护在怀里像是护着宝藏,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保护好卷轴的,但一定是以生命为代价。

他缩在那里,心想,布莱克,你好没用啊。真的,好没用啊。

哭不出声,但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疼痛,每一次呼吸都像用力地拉扯,眼泪从下巴滴落。

有时候也在想,那一天是不是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。身后的人群离开,他咬破自己的下唇,最后一次揉掉眼泪,站了起来。

“威斯克是吧,我会杀了你。”


二十年。

邪灵组织大殿里,威斯克看着眼前面色冷峻的少年,“让我看看你的能力。”

布莱克抬起手臂,大殿角落的铁柱轰然倒下,他的手指微动,铁柱碎作粉末。威斯克有些意外。“你很强。”他指指大殿另一角的一张石桌,二十支蓝色药剂一字排开,“用一支。”

布莱克走向石桌,拔出一支药剂刺进手臂的血管,推动,静候两分钟。力量如江河翻涌,血液唱着圣歌。布莱克抬起手,青筋暴起似乎要刺破皮肤,在掌心涌动着的,是血液还是力量?

一股黑气把他逼退几步,二当家卡洛斯猛扑过来把他踢倒:“你加入邪灵,有什么目的?”

为了杀了你们。“我能在邪灵发挥所有的能力!”他慢慢站起。

“还不老实?”卡洛斯凝聚掌心的黑火。布莱克眼皮轻动,黑火灭掉,卡洛斯一愣。布莱克已经来到他面前,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摔飞出去,他的手臂剧痛,布莱克对力量的控制熟练到能通过触摸侵蚀。他的眼前出现一片黑雾,眨眼间有人一拳破开雾气——

“够了。”

布莱克垂下手,望着卡洛斯眼神嘲讽。

“从没见过对黑暗力量吸收这么好精灵,”威斯克抬起手,雾气驱散,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邪灵的二当家。”

夜。

白天他只用一只药剂力量就得以增强,如果多用几支,威斯克大概也不是对手。布莱克拿起一支药剂,抑制不住心脏狂跳,是即将得到力量的欣喜,还是能为家人报仇的快意?

“真贪心啊。”威斯克的声音。

他回过头,威斯克捏住他的脖子,轻而易举让他双脚离了地。“既然你这么想要,全都给你好了。”威斯克抬起手,十九支药剂里的药物脱离针筒,透过他的皮肤全部融进血液。强烈的痛苦与畅快在身体里冲撞,打破了桎梏打破了极限打破了理智,心脏供血不足的晕眩,他跌在地上,没了声息。

“可惜了,是个人才。”威斯克自说自话,转身离开。

刚走出几步背后便感受到巨大的威压,威斯克闪开,布莱克的拳头砸在地上,碎石飞溅。威斯克得意地大笑,放出一记暗影。布莱克以力量组成盾牌,强大的伤害吸收。威斯克看见了,他的力量到达某个峰值,以失去理智和瞳仁泛红为具体表现。

他蓄力,直冲,速度快得威斯克躲不开,能够打碎钢铁的一击!

“停。”

像是按下暂停键,他的拳头停滞在空中,再也挥不出去。力量退潮一般渐渐沉淀,显露出平静。

“你能控制我?”布莱克动不了,牙齿都要咬碎了。

威斯克走出大殿,“别用太多,这是毒药,用得越多越摆脱不了我。”

能动了。

他感到名为悲伤的情绪正尖叫着侵占他全部的身心,化为真实的的黑色液体,弄脏心底最珍贵的影像,爸爸、妈妈、哥哥、姐姐,死去的人们。二十年来他以遗忘保护的尊严和仇恨,毫不留情地刺破心脏。

你体会过么?那种拼尽全力最后仍是一场空的绝望。布莱克无力地跪在地上。

他知道了,他回不了头了。

四.

“那天你问我卡洛斯他们去干什么,他们去了光明圣坛,威斯克还是不死心,想要暗影卷轴。”布莱克在看落日,明明讲述的是自己都不愿回望的过去,却也那么冷漠,念书似的。

卡修斯沉默。这么多年布莱克在他心里一直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,像是神造的、完美的,立于世界之巅,长袍猎猎作响。现在不是了,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恶魔,被神遗忘,被人们丢下,他肩上的仇恨和绝望压弯了他的脊梁可他还在苦苦挣扎…….为了报仇也好,为了履行光明守护者的使命也好,他所做的都是因为那份二十几年前的悲哀。卡修斯觉得胸口闷,不知是心疼还是同情。

“那,威斯克为什么那么想要暗影卷轴?”

“面记载了家族所有的技能,威斯克如果得到卷轴加以修炼,怕是无敌了。”说到无敌时布莱克冷笑一声。

“卷轴现在在哪?”

“我烧了。”

“你烧了?!”卡修斯震惊,心说脑子怎么还坏了呢。

布莱克白他一眼:“里面的一招一式我都学会了,内容能背下来,留着没用,加入邪灵之前就烧干净了。”

卡修斯婆婆妈妈:“不用传宗接代吗.…….”

布莱克冷笑:“你给我生一个?”

卡修斯:“嗯?”


入冬了。

不只是与州山,整个赫尔卡白雪皑皑,卡修斯觉得连布莱克的黑发都是一抹亮色。冬天日落早,卡修斯蹲在悬崖边吃糖,无聊地等布莱克来。以前一个人看日落觉得岁月静好平平淡淡才是真,现在纯属孤单伤心寂寞冷。

布莱克在他身边坐下,“我来了。”

卡修斯笑起来有颗虎牙,他把手一伸:“吃糖!”

以往布莱克不会吃,今天他接过他手里的糖,剥开糖纸放进嘴里,腮帮子鼓起来:“每天吃糖,坏牙齿。”

“有一点,哈哈。”

又是一阵沉默。卡修斯往手里哈气,用力搓了搓,一歪身子把脑袋埋进布莱克的呢子大衣,“哈,好冷。”每说一个字空气里就多一团白雾。

布莱克敞开半边大衣把卡修斯圈进怀里。大衣上还有他的体温,暖烘烘的,卡修斯舒服得眯起眼睛。冬天时大地覆上积雪,地面系的卡修斯每年冬天都是发着抖过去的。暗影系的布莱克,体温却那么温柔。

天快黑了。卡修斯从布莱克怀里钻出来,站起身,“我走啦。

他蹦出几步,布莱克叫住他,“卡修斯。”

“嗯?”卡修斯回过头,一愣。布莱克在笑。笑容那么惨淡。他那么用力,好像把后半生所有的笑都灌进这里,让卡修斯一直记住,好像在这之后,他不会再笑了。“没什么,你回去吧。”他说。

“那我走了,“卡修斯不知所措,“明天见。”


不是的。其实还是会哭的。那个白色的背影渐走渐远,布莱克的眼泪倾泻而出,和那个僵硬的笑容掺在一起,尴尬又难看。

—-对不起,卡修斯。对不起。对不起。对不起。

他坐了许久,直到眼泪风干。他站起来,手放在衣袋里反反复复捻着那张糖纸。

有些恩怨必须了结,一如有些人们必须离开。

—-你到底是谁?

--格雷斯最后一个光明守护者。

—一被放跑的小崽子?那就做个了断,下地狱见你的家人吧!


夜。

卡修斯咂咂嘴掏出一颗糖,想起今天布莱克第一次吃他的糖,第一次抱了他,还有暮色下那个惨淡的笑容,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那个笑容,想让他一直记住……像张遗照……卡修斯停下来,由耳畔到大脑皮层仿佛丧钟长鸣的嗡嗡嗡的声音。不对。卡修斯忽然感到一股无法消弭的恐惧。那个叫布莱克的人……

卡修斯最爱的那个人…….他要死了。

卡修斯转过身,朝邪灵跑去。


爸爸、妈妈、哥哥、姐姐。

布莱克喃喃,视野里的雪地涂着他的血,那件刚才用来拥抱卡修斯的大衣支离破碎,一如他脑海里一帧一帧凋零的过去。

是怎样的?十六年前救起那个孩子,卡修斯说以后想像他一样厉害,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英雄;后来来到赫尔卡遇到卡修斯,他们一起看日落,卡修斯差点摔下悬崖,他忍不住笑了,心想怎么变得傻愣愣的;卡修斯说他要惩奸除恶,他吻了那个笨蛋;那天是伤过卡修斯之后自己也难过了一阵,他脸皮这么薄的人居然也说对不起……七岁以后有过快乐的过去,都是来自那个白毛小子。

他要死了,死得不甘心。

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.卡修斯,对不起……

我真的,很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啊……

“能力还真是有所长进,但没用的,你和你的家人会是一个下场。”威斯克恶笑着走近,踩着一地鲜血。

“威斯克你他妈见鬼去吧!”

一抹月白闯入,威斯克被人扯过手臂,一记过肩摔!

最最原始的物理攻击,威斯克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摔得眼冒金星,布莱克甩开卡修斯的手,咳出一口血腥,“你来干什么?!”

卡修斯眼里有泪光:“我来救你。”

忍不住还是很难过很难过,布莱克还是什么都不告诉他,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布莱克是不是就死了?今天是不是就是最后一次见面?明天看日落是不是要等他等到天黑?一切是不是都会结束?

布莱克,你把我当什么?

布莱克把他一把推开:“快滚!会死的!”

卡修斯抬腿踏向地面,巨石突刺逼退威斯克,他回头怒吼,眼泪滴落,声音哽咽仿佛每个字都被嚼碎了:“那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去死?你死了我怎么办?”

一一你死了我怎么办?

威斯克抬起手,巨石化作粉末:“那你们就一起去死。”

布莱克忽然跪倒在地,两眼血红。

——卡修斯,你信命么?

五.

十五年来卡修斯总是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,梦里的太阳像枚黏土捏就的鸡蛋,盗贼们带着火枪和炮弹浩浩荡荡地地来了;梦里他很强大,连山绝壑,盗贼们屁滚尿流;梦里他不是诅咒之子,那个叫布莱克的黑衣大哥哥也在;梦里他们并肩,赶走了盗贼,他保护了人们;梦里,黑衣大哥哥说,你很厉

害,比我还厉害呢。他总会笑醒,“如果我真的比他厉害,以后再见了,我会保护他。”

“我会保护你。”他望着布莱克说。

刹那里的漫长时光。

“布莱克,”他握住那只鲜血淋漓的手,指向布莱克身后,不明所以地笑,露出带血的牙齿,“那个人,他挡我们的路是吧。”

“我来帮你,杀了他!”


越来越冷了。积雪到处都是,布莱克拂去眉梢的雪粒,望向惨白的天空。街道人来人往,威斯克还没来得及踏平这里就死了,人们的生活依旧,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到来。几个孩子玩玩闹闹,他想起很多年前他救起的那个笨蛋,那时卡修斯也差不多这么大吧,童年阴郁长大了却还是很欢脱,很笨,笨到直面威斯克救他。一个女孩摔倒在他的脚边,他蹲下身把她抱起来,“有没有受伤?”

女孩摇摇头:“叔叔,你是新来的警察吗?我有几天没见那个白色的大哥哥了。”

他笑,“是啊,我是新来的。你去和小朋友玩吧。”

女孩一蹦一跳地跑开,他站起身,远方已近黄昏。

要去看日落么?晚些吧,现在去的话有没有人在山上等他来。

有人从背后猛地一扑:“我来啦!我们去看日落吧!”还在他耳边碎碎念地埋怨,“分两边巡逻超累,我还要从镇那边跑来这边找你。”

他伸手揉了揉那头白毛,轻轻吻了吻卡修斯撅起的嘴:“辛苦了,今晚吃糖醋鱼。”

“还有红烧排骨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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